2024年11月25日

访问古道 | 滇西北:雪域深谷的百年天主之路

作者: 张羽魔法书 | 来源:基督时报 | 2022年12月13日 15:4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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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按:

在很多旅行者的心里,对滇西北的认知与想象中,充满各种喇嘛与雪山的意象,当然这种想象本身没有错,但却不完全。殊不知,在滇西北的崇山峻岭当中,隐藏着许多美丽得惊人的基督教堂和天主教堂,这些教堂背后有着深邃的故事。沿着澜沧江行走,可以邂逅很多古老的天主教堂,如果你再勇敢地翻越碧罗雪山,进入怒江大峡谷,那就可以几乎在每一个村庄遇见一座教堂,有基督教的,也有天主教的。本文,是作者2021年游历澜沧江和怒江的过程中纪录的一些天主教教堂。


秘境山谷中的天主教堂

【一】茨中——高山峡谷中,百年天主之路的起点

在滇西北的文艺青年圈子,流传着一个关于红酒与葡萄的传说,传说在一个叫茨中的天主教堂生产的红酒是法国传教士带来的,酿酒用的葡萄品种在法国本土已经失传。在口口相传中,茨中教堂红酒,变成了一个世俗享乐主义的童话。这样无依无据的故事,当做文学故事是可以的,当真就是无知了。葡萄和红酒又不是高科技芯片技术,哪有那么神秘?当然,话又说回来,茨中教堂一带的红酒,确实口感不错,我在教堂神父那里喝了几杯。这个关于红酒的神话传说中,唯一准确的信息是“法国传教士带来的”,其他,就当民间传说吧。因为天主教弥撒过程中,需要用到红酒(象征耶稣的血),所以在教堂附近种植葡萄并自酿红酒,酿造红酒的目的并非传教士贪杯,而是有其神圣的用途。


茨中天主教堂

沿着澜沧江一路纵深,在德钦燕门乡茨中村,会看见古朴的茨中天主教堂,这座教堂在村子里算是鹤立鸡群,有着明显的古欧洲的巴西利卡建筑风,长方形的空间加上外围廊柱,同时注入了当地建筑的一些元素。教堂始建于1867年,曾在教案中被毁,后重建于1907年。天主教堂在不同地区都会结合本土特质,同样,茨中教堂处在藏文化区域,其建筑装饰自然融入了很多藏式元素。在教堂后院,依然保留了大片葡萄园地,种植着一种叫红玫瑰的古老葡萄品种,澜沧江的艳阳和波尔多的艳阳在葡萄里同样生长,可以在葡萄园里,依稀看见当年的法国神父在阳光下的身影。葡萄园里有两棵巨大的桉树,是当年神父们种下的。园子里安息着两位神父,一位叫伍许冬,一位墓碑上无名,关于伍许冬神父,几乎搜索不到半个字的具体信息,那位无名神父更是不知何人。与茨中教堂密切相关的,还有一位神父,一位叫任安守的法国神父,任神父刚到茨中时,也许他还不知道他将开启一段不朽的传奇——把天主教从澜沧江带进怒江。天主教的怒江的传奇,在任安守神父到来那一刻,悄然开启!


茨中天主教堂及后院的葡萄园


无名神父墓地


伍许冬神父墓地

【二】白汉洛教堂——怒江大峡谷,百年传奇天主路

1888年,32岁的法国传教士任安守,迈出了惊险且勇敢的一步,他翻越碧罗雪山,从澜沧江的德钦到达怒江的贡山区域,他当年的徒步路线图不得而知,但凭经验判断,应该差不多与今天的德贡公路重叠。穿越德贡公路,是今天户外爱好者们用来炫耀的谈资,但在一百多年前,任安守进入怒江的年代,那时还是莽荒,没有任何确定的路。那时,年轻的任安守,也许没有想过,40多年后,他将永远安息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也有可能,他早已经想好了,自从离开他的法国故乡就没有打算再回去。不过,任安守神父还不算是进入怒江大峡谷的第一个天主教传教士,在他之前,他的先辈吕项神父已经到达过怒江大峡谷,在一次教案当中,殉道在悬在怒江两岸的溜索上(被乱箭射杀)。

任安守神父拓荒怒江的时代,当地的原始民族,藏族、傈僳、怒族等尚未开化,剽悍且野蛮,怒江贡山一带还有强大的喇嘛教军队势力,这些因素随时都有可能把刚刚进入怒江的任安守神父置于生命危难之中。


德贡公路上的风光

1896年,任安守带领当地信众,建立了白汉洛天主教堂。白汉洛教堂非常漂亮,综合了西方的哥特风格、巴西利卡风格、还有东方的飞檐风格、当地藏式风格。在雕饰和图画上,极致的发挥了新巴洛克主义的艺术风格,充分融合了天主教传统图案和当地藏族的民间艺术图案,去掉了藏式图案中的偶像因素,借用了藏式图案纷繁的视觉组合。


白汉洛天主教堂

白汉洛村,笔者有幸两次到达过这里,村庄位于人迹罕至的山麓,三面雪山环绕,但阳光却异常温暖,或许和法国的南部山区有些许近似,我想,这也许是任安守神父选址白汉洛村的原因之一,因为怒江贡山地区每逢冬季异常寒冷潮湿,阳光充足且温暖显得非常必要。走进白汉洛村,就会感受到一种祥和之气,村外的远山极其雄奇美丽,远处的雪山在云层里时隐时现,村子里面的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向一位老者搭讪,他说这个村子百分百的信天主教,他问我信什么教?我说我是基督徒,老者说我们是失散的兄弟。我想找到一个至高点,能够尽可能俯瞰村庄全貌,村民告诉我他家里的阳台不错,让我直接去他家,我去到他家,发现根本没有锁门,每间房间都是敞开的,这一细节说明这里是没有偷盗的。在村子里转悠,大胆走进一户人家,这户人家的房子很古旧,木门相当厚重,当我进到大厅时,房主人一家正在吃饭,他们对我这个不速之客一点也不惊奇,也不觉得生分,他们热情地招呼我一起吃饭,我说我吃过了。他们的火塘是藏式的炉子,这和怒江中下游地区不一样。刚好遇到他们家里正在酿酒,这一点也有意思,怒江中下游的基督教禁酒,但贡山的天主教不禁酒。在房间一角,我看见一头传说中的琵琶猪,用整头猪腌制的。主人们吃完饭,招呼我喝茶,主人家说他们是怒族,我问主人家的姓名,女主人告诉我她叫玛丽,一听就是很天主教的名字,像少年时代读的欧洲小说里的名字。怒江大峡谷里的怒族,也有意思,贡山地区的怒族与福贡地区的怒族完全是两回事,无论是语言还是习俗,贡山的怒族更接近藏族一些。我给玛丽和她的父亲各自拍了一张照片,发现他们的气质很像欧洲老电影里的人物,尤其是玛丽的父亲,完全像一个先知。


白汉洛村的玛丽


玛丽的父亲


传说中的琵琶猪

任安守神父和白汉洛教堂,依然没有摆脱被摧毁的命运,1905年,白汉洛教案爆发,贡山一带的喇嘛兵和民众共数百人烧毁了白汉洛教堂,并驱赶杀害天主教教民。任安守神父幸好当时不在白汉洛,于是逃过一劫。他听闻此事后,非常愤怒,决定前往遥远的昆明找大清衙门说理。那年代,从怒江贡山一带到昆明,可不是今天的路,也不知道任安守神父历经了怎样的千辛万苦,他到了昆明,并成功地说服大清衙门派兵帮助他伸张公义。大清正规军压境,贡山当地的喇嘛兵和民众只能完全臣服。在商榷赔偿时,大清衙门为了减少赔款,封赐给任安守一个三品道台的官衔,以此抵消一半赔款。任安守神父成为西南第一个有朝廷官衔的天主教神父。

任安守神父用教案赔款重建了白汉洛教堂,白汉洛成为怒江大峡谷的天主教核心。一直到1921年,年轻的法国神父安德瑞来到白汉洛,任安守神父把白汉洛教堂交予安德瑞神父,自己继续前往怒江贡山地区的丙中洛,开辟新的宣道禾场——丙中洛重丁教堂。

【三】孔雀山谷——秘境山谷中,灿烂的天主传奇

在任安守神父和安德瑞神父的悉心经营下,在孔雀山下,天主教传播至每一个村庄,大多数村庄都皈依了天主,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天主教山谷。笔者从山谷里经过,目之所及的就有五座天主教堂,具体有多少座天主教堂我没调查过。


山谷里的天主教堂

早就听闻,孔雀山谷可以眺望著名的梅里雪山,按着当地老者的指引,我决定去山巅眺望一番梅里雪山。沿着蜿蜒的小道一路上行,路过一个比较大的天主教墓地,密密麻麻的布满很多天主教徒的坟墓,墓碑上的名字都是天主教化的,若瑟、若望等,这些藏族、怒族、傈僳族、独龙族的山民,也许从未想到过他们的人生归途会与天国联系在一起。基督教(含天主教)的墓地不但没有阴森感,反倒像花园一样充满美的气息,高原透彻的阳光穿过云层洒在那些高低错落的十字架之间,光,斑驳跃动,附近几只牛或羊在吃草……在这样的墓地里适合阅读诗歌或者歌唱,思考短暂人生的终极诗意。墓地不远处,有一座天主教堂,青灰色的建筑顶上有醒目的十字架,远处是高耸的雪山,今年的雪特别多,雪山特别的雪白。告别美丽的墓地,我继续上行,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我到达了山顶,我问当地人梅里雪山在哪里?他们回答不知道。我猛然醒悟,梅里雪山是汉族人的叫法,但我不知道当地人怎么叫法,不过我凭直觉知道就在前方。远山云雾缭绕,等待云雾散去,我终于看见了一点梅里雪山的主峰,那天云层厚,一直到日落,我也只看见一点点梅里雪山的主峰,但却饱览了周围雪山的美景。好不容易遇见这么一个观看梅里雪山的点,不完全看见梅里雪山的主峰,心有不甘,当晚下山后决定明早一早登山,一定要欣赏到梅里雪山主峰的全貌。第二天,我花了一整天,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大早上山,从早上等到下午,终于看见梅里雪山的主峰,真是太美了。



雪山下的天主教堂


漂亮的天主教墓地


眺望梅里雪山

最惊奇的,还不是看见梅里雪山的主峰,而是发现一个绝美的露天教堂。在一个四面雪山环绕的山顶上,立着一个高耸的十字架,树林中间有一个巨大的树桩,树桩上刻着天主教风格的十字,围绕树桩,有很多小树桩散落在树林中。刚开始,我没注意这是一个“露天教堂”,觉得地上那么多树桩很稀奇,呆了很长时间后,才猛然醒悟,那个刻有十字的大树桩是一个讲台,那些散落在树林中的小树桩时听众的座位。真是太有创意了,四面雪山环绕中,隐藏着如此的露天教堂。我觉得这样美丽的建筑,完全可以参加专业的建筑双年展。


美丽的露天教堂

【四】丙中洛——峡谷平川,被旅游化的天人之地

怒江大峡谷最有名的景区,当属丙中洛,很早就被户外爱好者们发现并宣传,所以,丙中洛,早早的就旅游化了,大量的游记都会提到这个美丽的地方。笔者不想去重复那些千篇一律的景点描写,而是重点说说上文提到的传奇神父任安守。

1921年,任安守神父从白汉洛来到丙中洛,开始建构更宏大的计划,前后花了十余年,一座比白汉洛教堂更大的教堂逐渐成型,这就是著名的重丁教堂。这座教堂落成于1935年,据文献描述,当时的教堂就是缩小版的巴黎圣母院,非常恢宏。遗憾的是,老教堂在历史的变迁中被毁掉了,我们今天看见的重丁教堂,是1996年重建的,体量比从前要小很多。1937年,任安守神父安息于此,他的墓地就在教堂后面院落的栗子树下。任安守神父的墓碑简略描述了他的一生——“任安守神父,1854年生于法国多姆山县克莱门市。1886年晋封,同年来华,至西藏教区传教。1898年至贡山丙中洛传教,直到1937年去世。”丙中洛的老一代人的记忆中,最早的栗子树、葡萄、还有厕所,都是任安守神父带来的。在丙中洛乡的秋那桶村,任安守神父重建了曾经在教案中被毁掉的教堂,秋那桶教堂今天还在,很多年前,笔者见到的是古色古香的木结构教堂,今年再见到,已经变成水泥仿古结构。秋那桶教堂后面,是任安守神父的同工李文增神父的墓地。

1953年,因为特定的历史原因,安德瑞神父不得不离开怒江、离开中国。临行前,他来到重丁教堂看望任安守神父的墓地,离开时,他说也想长眠于此。


怒江第一湾


丙中洛雾里村


重丁天主教堂


秋那桶天主教堂

【五】雪山修士——无人之境,雪域高山上的传奇

在怒江贡山县到德钦维西县之间,海拔3000多米的雪山垭口,有一处被当地人称为“洋人房”的遗址,建筑虽残破,但其风格一看就非常欧洲,而且石块堆砌的工艺极其精湛,远远望去,像欧洲老电影中的城堡。若不是隐于雪山之巅,这样的建筑遗址一定会成为很火的打卡地,甚至成为拍电影的网红外景地。在人烟稀少的雪山之巅,为什么有这样的建筑呢?


碧罗雪山“洋人房”遗址

在上世纪上半叶,天主教在澜沧江山谷、怒江大峡谷传播得风生水起,很多藏族、傈僳族、怒族、独龙族人皈依天主教,神父和教友们经常在澜沧江与怒江之间往返,澜沧江与怒江之间,隔着海拔4000多米的碧罗雪山,碧罗雪山像一条穿着雪色铠甲的长龙阻隔了澜沧江和怒江,这给两地的山民和教友们的交往带来很大的困难。从澜沧江到怒江,通常一天时间到不了,路人必须在山上过夜,很多人因此冻死。

维西县的法国天主教会很想改变这样的情况,一方面是为了帮助困苦的人,一方面也是为了方便两地的教友的交往,于是向瑞士的圣伯尔托慈善会申请资金,在维西县与贡山县之间建立避雪驿站三所。圣伯尔托慈善会同意了该项目后,出资启动项目,1942年,经当地政府协助,修建了三座避雪驿站,三座避雪驿站分别位于腊早山、阿尼打半山、贡山须跨底。每座避雪驿站有两层,每层有4—8格不等,为路人提供火塘、住宿、食物补给。每处驿站由两人负责打理,看守人员的薪酬由小维西天主教堂支付。当时常驻雪山驿站的是沙伯尔修士,关于沙伯尔修士,我们只能想象,这是一位什么样的修士呢?在雪山之巅,孤独地守望着,并默默无声地服侍着…..

结语

以上文字和图片,是我纪录的一段不应当被遗忘的历史……

立场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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